在《疯狂动物城2》首支预告片发布后,朱迪——这只在第一部中以坚韧、勇敢形象打动观众的兔子警官——因一套华丽舞会造型而意外成为争议焦点。社交媒体上,“朱迪是否服美役”的话题迅速引发热烈讨论。一方质疑角色在续作中从“职业女性”退化为“性别符号”,另一方则认为这种讨论反应过度,“不过是动画片角色打扮漂亮而已”。看似荒诞的讨论,其实折射出当代观众对性别再现、角色建构与女性气质的高度敏感。
“服美役”一词本源于网络,用以描述女性为了符合社会期待、取悦他人而修饰自身的过程。2024年2月,意大利学者毛拉·甘奇塔诺著作《服美役》的出版,进一步将该词推入主流文化批评视野。尽管它主要被用于分析现实中的女性处境或现实题材的影视人物,但当这种批判视角被延伸至拟人化的动物形象时,我们不得不重新思考一个问题:当角色是“雌性动物”,它们是否也能“服美役”?
朱迪的“盘耳造型”是否是对女性气质的操演?又或者只是一种角色装扮?一套服装能否动摇人物的核心气质?她是否仍然是那个“挑战偏见、突破限制”的朱迪?我们是否要否认所有现存的“女性气质”,找回一种“自然”的状态?更进一步地,我们是否正在滑入一种对一切“女性化”都带有敌意的批判陷阱?
展开剩余94%本次访谈围绕“朱迪的舞会造型是否是服美役”这一核心议题展开,尝试通过受众视角的回顾、文化话语的追踪、角色塑造的分析以及女性主义批评的引入,回应一个更大的问题:当我们用性别视角去批判媒介作品时,我们在保护什么,又可能在误伤什么?
怪兽 | 一个专注搞字幕的野生影评人
花噎菜| 00后 女权 世界游民(gap版)
“服美役”与“服第二性役”
怪兽:最早你关注到有关《疯狂动物城2》预告片中兔子警官朱迪“服美役”的话题是在哪?最初你的第一反映是赞同还是疑惑亦或是反对呢?
花噎菜:最早是在小红书刷到对于这个话题的相关争论帖从而关注的这个话题。第一反应就是很赞同这个观点。
怪兽:嗯嗯,我也看到了小红书上的帖子,你之前是有看过《疯狂动物城1》的吗?
花噎菜:是的,我还挺喜欢这部电影的,很温馨也很欢乐。
怪兽:在了解争议细节(这是为了应对舞会场景做出的造型)后,您当前的立场是否有变化?哪些关键点促使您调整观点?因为小红书的帖子只是一个静态截图,你有没有自己再去看一遍完整的预告片呢?
花噎菜:我的立场并没有变化。长期以来女性在比较重要的场合(类似舞会,宴会)都会被要求打扮得特别精致,但我一直认为这种要求是对女性的一种变相束缚。我承认在重要场合打扮正式是有必要的,但不代表女性要因此而作一些对身体有伤害的行为,例如恨天高束腰等。而在此之后我也有看预告片,朱迪在其中的造型类似于人类女性的高盘发。
怪兽:我们可以就“服美役”这个场景进行文化批评,这里比较关键的是, “服美役”作为一个文化批评术语,最初多指现实女性或现实题材中的女性角色被迫承担美的义务。但你认为在动画、尤其是拟人化的雌性动物角色中,这种“女性气质”的呈现是否也构成了一种“服美役”?
花噎菜:比起说“服美役”,我更觉得是在服“第二性役”(注:“第二性役”即指女性被赋予社会建构的“女性特质”后,为维持这些性别表现而承担的持续性表演与劳动)。虽然朱迪是一只兔子,是女性角色的动物化,而在预告片里,这个打扮比起说是“拟人”不如说是“拟第二性”的一个表现,例如尼克的领带和西服它可以穿在任何人身上。
当然,我不认为这个会影响她作为警察的主体性,但对于一部影视作品而言,这在当今女性意识宣传方面是有所影响的。我觉得用动物的身体器官模仿人类的行为的确不是一个好事。在一定程度上反映了很多真实情况,以及我们现在讨论的这类刻板印象。
怪兽:我也有看到“第二性役”这个说法,但比如在很多人看来,无论是“服美役”还是服“第二性役”,本质是女性被迫去装扮自己,比如最近另外一个火热的话题——空姐。
在没有掀起最近的舆论之前,大部分空姐是必须化妆、穿丝袜和高跟鞋的,如何保持“美观”以一种强制性的规范写进了她们的工作手册中。再比如我们很多人都会遇到的场景,在毕业答辩、拍照、求职时,总会有学校领导“好心”提醒我们应该注意的行为规范:“女生淡妆即可,男生注意清洁卫生。”但这个场景里的朱迪,其实不是“被迫进行的打扮”,只是在主观上“装扮自己”。当然也可以说是在更加隐形的社会强制规范下进行了“类似盘发的造型”。
但是这个话题又会扯到父权制意识形态对于人方方面面的异化,比如我们都生活在消费主义社会中,这个异化是不可避免的。这让我想到了之前新国辩的一期辩论“爱美”之于女性,是一种自由 / 不自由,鲁豫说到了一句话:“我如何证明我的审美是不是被规训出来的呢?好像我无法证明。”
花噎菜:在现实生活中,很多女性觉得,只要我是自己愿意的,就无关服役,但比起讨论我们是否有“美的权利”,我们是不是更应该讨论“我们是否有不美的权利”?
我们是否也可以做到像男性那样不刻意对外貌进行约束也能自由自在生活,自信面对一切呢?我想可能目前做不到,因为在基本意识形态影响下,消费市场方面目前也是在鼓励女性追求爱美的自由。我们必须承认,服美役是一件不好的事,就像吃垃圾食品。而承认它的不好,不代表就否认了它的存在意义,因为凡事都有两面性。只是我觉得女性应该学会更向前走一步,去拥抱更自然的自己。
怪兽:所以你认为我们目前抗争的路径,是要鼓励女性意识到服美役后开始“脱美役”,而不是让这种基于父权制、资本主义、现代主义等混合体意识也开始规训男性。这里的关键是,你认为“美”是否是一件不好的事,需要将女性从美役中拯救。还是认为,人类追求“美”是一件正常的事,只是目前的问题在于只有女性在追求,我们应该要让男人也“卷起来”。
花噎菜:首先作为女性,我天然会去拥护女性的利益,同样也没过多精力去再关注男性了。而在现下,我们改变不了大环境的情况下,那就大家一起去接受,既然女性被要求以一个完美的姿态去面对所有,那么我觉得男性也同样应该被要求。
但这就讨论到了一点:服美役,一般都仅针对女性,我觉得这一点是不能否认的。很多男性在要求女性外貌的同时,全然忘记自己的形象一言而尽。其实激女她们在讨论服美役的时候,也是更多会讨论到这件事背后,是父权对于女性单方面的压迫,而很多女性却将其认为是对于自身身体自由追求的鼓励。我相信在同一个社会意识下长大的男女,对外貌方面的确看法会大相径庭。
此外,我觉得这个说法很有意思,我其实不认为“美是一件不好的事”,但是我觉得现下我们讨论“不服美役”是希望能够唤起更多女性在这方面对背后基本意识形态的理解,例如,我可以追求服饰的色彩搭配,这是美学,但我为了好看,穿塑身衣只是为了遮挡脂肪,这就是在服美役,因为我认为,美学,无论是观赏还是体验是以自身舒适为基本,但美役是会影响身体感受的。很多人说,化妆让我很开心,可能在精神方面得到了满足,但这也会让人忽视化妆对身体的影响。
如何定义“美役”?
怪兽:这点是非常赞同的,其实美是一个很广泛的说法,我们这里讨论的“美学”和“美役”是需要区分一下的。这里可以继续绕回你刚刚说的朱迪造型模拟人类盘发这个观点,那你认为人类盘发是“美役”吗?
花噎菜:我个人认为,盘发是一种美役。因为就我个人体验而言,日常生活中我随意挽发揪,这没有任何影响,但同时,这也不涉及任何对美观的考虑。而当我需要认真盘一个头发,我需要抬起手臂,时间久了很难受,同样针对碎发等细节处理,我还要用到一些化学产品和仪器的使用,对头发也是有损伤的。同样,在盘发这件事上消耗的时间成本也不少(我觉得这点是很容易被忽略的)。我也承认盘发在重要场合所带来的美观性,可我依旧也不能否认,这是在服美役。
怪兽:因为前面你提到的穿塑身衣、整容,这些肯定是能获得最大公约数认可的服美役行为,甚至长期化妆(长期化妆对我们的皮肤有害,这里需要注意是是“长期”这个限定词)也确实能被大部分人认可是服美役。
但如果我们将美役的范围扩的越来越广,比如这个场景下,单次的盘发,会不会有滥用服美役这个词的风险?在现实生活中,普通人的生活应该不会有参加舞会盘发的需求,出现的场景可能也只是自己对发型的装饰。在影片中,我们先假设朱迪这个造型就是模拟人类的盘发,那么这个行为也是单次偶发的,这样的行为也算服美役吗?
花噎菜:我更希望未来女性能“在重要场合也能舒适,不盘发,不隆重打扮自己也不会被侧目或者议论”。
怪兽:那如果我们按照这个逻辑,日常生活中我可以随便穿宽大的T恤上班/上学。如果有一天我想好好打扮一下自己,穿一套漂亮的衣服。为此我可能要先去洗澡、花费大量的时间思考搭配,还可以穿比较紧身的衣服牺牲舒适度。这样也是服美役吗?
花噎菜:算得,我个人认为是算的。
作为一名女权主义者,我也不想过多干涉她人的生活,因为每个人都有自我选择的权利,我没办法干预,最多,我会去尽我所能呼吁更多人去向内和自我讨论。我平时美役其实服的也不少,但是我会努力地去拥抱自然,在能力范围内进步。目前大部分人都没有意识也不承认服美役这件事,所以在这之前去争吵,意义并不大,同样也不利于内部团结。
《疯狂动物城》
怪兽:人类社会就是会有一些规范,一些重要的场合会有dress code。在现有的性别二元划分下,对于女性/男性就会有一些不同的规则,像这里我们提到的朱迪的“盘发”和尼克的“领结”。如果我们不去打破现有对于根深蒂固的性别二元论,好像没办法让影视这种高度依赖刻板印象的媒介去做出过多的调整。
可以结合比较出名的《戴洛赫小镇》来看,里面的eddie之所以可以打破女性的刻板印象,是以为剧中的世界观设定突破了性别二元论,是一个酷儿友好的社会。但是回到我们的《疯狂动物城》里面来,似乎这依旧是一个性别二元的世界:角色设定明确区分“雄性”和“雌性”;外貌和穿着强化性别符号;故事结构依然沿用异性双主角、异性友情暧昧路线;缺乏跨性别/非二元角色的可见性或象征性......
花噎菜:没错,我同意你的观点,人类社会是存在规范的。而在基本二元性别划分下,这方面的规训其实只针对女性。当然我觉得或许这个情况可能会在非二元性别划分社会里得到进步,但这个结果目前也未曾可知。或许有期待就会有进步吧。作为一部影视作品,它的确需要接受来自社会各界的批判。对于《疯狂动物城》这部作品本身,相比起曾经的一些动画作品,已经进步很多了,尤其是对朱迪在作为一名职业警察的形象上的塑造,主体性要强很多。
怪兽:我想再追问一个更具体的例子。从发型延伸来说,像黑人女性因为头发的物理特质,日常确实需要花费更多精力护理头发,也有许多人会更频繁的选择盘发(日常性并发偶发性的),这种情况往往并不是出于社会审美压力,而是源于发质自身的需求。在你看来,这种“自发的打理行为”也是服美役吗?
花噎菜:从我个人观点来看这个问题需要辩证得看。我对此方面了解甚少,在我看来,黑人选择盘发一是具有很久远的历史文化渊源,二也出于不同部落对外貌美观的定义。但对于盘发这件事本身我依旧坚持其是“美役”的观点。
怪兽:你提到“盘发依旧是美役”,但如果我们从交叉性(注:交叉性Intersectionality是由法律学者金伯利·克兰肖于1989年提出的概念,用以说明个体所遭遇的压迫并非只源自单一身份(如性别),而是多种社会身份(如性别、种族、阶级、性取向等)交织作用的结果。)的视角来看,很多学者会指出:一种被视为“审美规训”的行为,在某些族群和性别身份交叉的位置上,可能具有完全不同的意义和功能。
比如对于部分黑人女性而言,盘发不仅是一种发质管理方式,也是一种抵抗主流白人审美、重建文化认同的身体实践。但其实,我们也未必要将交叉性局限于种族或宏大的结构议题。每个个体的成长背景、社会位置和身体经验都足以构成微观的交叉结构。因此在我看来,“是否构成服美役”的判断权,不应被一种外部的、统一的批判话语所垄断,而应该交还给个体本身。这既是对多样化主体性的尊重,也是对女性内部差异的承认。
花噎菜:你的观点我也认可的。
怪兽:我们能否将这个造型理解为一个单纯的造型呢。那你是怎么看“装扮”在角色塑造中的合理性与潜在问题?比如虹兔少侠、越狱兔、星黛露等兔子形象IP都有装扮耳朵的形象设计。
花噎菜:可以理解成单纯的打扮,但是,就以朱迪这个形象而言,制作组可以选择给她卷发或者戴假发,而用器官进行模拟,我觉得稍有不妥。同理,像你所说的后面几个ip的形象也是。当然我也觉得,朱迪的形象能引起如此热议,也是因为现在进步女性越来越多,曾经不曾注意到的细节,如今被强烈关注,也不失为好事一桩
叙事位置会影响对“服美役”判断吗?
怪兽:你认为朱迪的新造型是否符合她原有“警察”的叙事功能?因为在第一部里面,她有一句台词:“不要碰兔子的耳朵”。如果一个视觉形象的转变会影响角色的职业性格认知,这种改变是否值得警惕?
花噎菜:我觉得要批判地看待吧。我个人认为她的新造型其实不会过多影响到她作为警察这个职业性格认知,这是因为她的主要职业的主体性过强,这也是为什么当代女权主义会鼓励女性打破职业偏见,去从事这些行业的工作。
怪兽:这个问题是我很感兴趣的,就像你说的,其实这部电影已经做得很好了,但还是会有这种“比较尖锐”的批评声音(比如《我的天才女友》第四季也遭遇了类似的讨论,部分观众批评本季的莱农过于恋爱脑,舆论甚至上升到对演员本人的攻击)。
继而回到我前面说的,这种观点在很多人眼里看来会有滥用性别主义视角进行文化批评的风险,也是此事件引起这么大争议的原因。那你会觉得这个造型和她第一部的独立形象造成冲突吗,第一部中强调了兔子的耳朵是不能碰的,第二部又将兔子耳朵进行了模拟“盘发”的造型。这个造型不会有削弱她主体性的风险吗?
花噎菜:可能这也是为啥我们需要不同声音的存在。我觉得会有冲突,但要具体看第二部内是如何塑造朱迪的形象的。当然我依旧觉得,第二部让朱迪盘起头发是有开倒车的嫌疑。
怪兽:因为都是动画片中比较出名的雌性动物角色,有人将朱迪的打扮与《猫和老鼠》中被追逐的雌性猫图多盖洛作类比。你认为这两个角色的处境是否存在本质不同?朱迪作为主体角色与图多盖洛作为客体角色,这种“叙事位置”的不同会否影响我们对她们是否“服美役”的判断?
花噎菜:我觉得,单从《疯狂动物城2》的采访片段和《猫和老鼠》的这个剧情进行对比,两位的处境还是有些许不同。我认为,让朱迪盘发,比起说完全客体化她,更多的是削弱了她的主体性,而不像图多盖洛全程作为一尊被追求的花瓶。而说到“叙事位置”的不同的影响,我觉得是存在的,因为很多人会认为二者之间是有差别的,这也是为什么关于“朱迪是否服美役”这件事能引起这么大的讨论。但其实只是对主体性影响的大小多少罢了。
花噎菜:部分人觉得朱迪和图多盖洛之间有本质差别,所以朱迪的盘发造型不值得被当成一个可以争论的点——这也是为什么对比起来部分人会觉得朱迪的造型没有什么问题。但我个人认为其实是对一个角色的刻画构造影响了她在作品里主体性存在的多少。
《猫和老鼠》图多盖洛
朱迪的形象是强化了女性刻板印象吗?
怪兽:从传播效果看,儿童会如何理解这个造型?你是否担心这会强化某些性别期待?
花噎菜:这也是我担心的一点,就像原本朱迪作为一名警察,在一定程度会鼓励一直被影视文化作品规训“未来要成为被保护的对象”的女孩们将来选择成为不一样的自己。而现在朱迪的盘发造型,有极大可能削弱她们原本的职业期待,将注意力放在“一直穿着制服的朱迪终于穿裙子了”。
怪兽:传播学里面有一个词汇叫“第三人效果”,指的是受众倾向于高估媒体对他人态度与行为的影响,而低估其对自己的影响。你认为你这样的担心是否有“过度担忧”的成分呢?
花噎菜:可能吧,但是我觉得紧张点也没有什么不好。因为也没法否认我提到的这件事的存在可能性。
怪兽:我们依旧在拍黑帮片、谍战片、恐怖片等不符合道德三观的内容,我们也没有分级制度,在我们今天讨论的朱迪造型之外,有更多不符三观的内容都会被小孩看到。我们谈到了“不良内容”对于受众的影响,那你认为影视作品应该发挥怎样的作用?
花噎菜:其实除了主旋律题材的作品,我觉得影视作品的内容应该去探讨更多的想法和可能性,以及爆米花电影除了肩负娱乐的效果,寓教于乐也是很重要的,这不仅仅只针对于小孩,毕竟人是需要一直学习的。
怪兽:这里的关键就是,你认为影视作品是否必须具有教化的作用?是否必须是道德正确的?是否必须遵守人类现实社会里的价值观?是否认为负面的内容就会有给观众带来不良影响的风险?
花噎菜:我觉得影视作品不一定要有教化作用,当然如果创作者想要在里面进行意识传播的话就一定要多加注意。
怪兽:今天越来越多的作品开始破除女性的“刻板印象”,比如《戴洛赫小镇》里面的Eddie,你认为影视作品是否有责任避免再生产“刻板的女性角色”?在你看来,一个继续沿用“传统女性形象”的角色是否就一定是不正确或不道德的?有没有可能存在“使用刻板角色但用于解构”的表达方式?
花噎菜:我同意,因为在三观方面是仁者见仁智者见智的,但是在角色塑造上影视作品是有一定的责任去进行改变的,这也是为了打破客观存在的刻板印象。同样我也认可存在“使用刻板角色进行解构”的表达方式,但需要更巧妙得进行刻画不至于落的俗套。
花噎菜:因为朱迪这个角色本身就是先进角色,是已经进步的形象了,如果再开倒车我不太理解意义何在了。同样我也不反对落后的角色出现,但我觉得需要出现的更为巧妙,同样我也希望能够多一些进步角色,因为落后角色我们已经不缺了。
怪兽:那这样的批评会不会有陷入到一种“双重标准”中的可能,我们没有将目光对准那些男性题材中公然辱女、物化女性的地方,反而是对“已经做得很好”的作品进行尖锐的批评?其实这个问题在于,我们作为女性观众,在观看的题材上本身就进行了偏好性的挑选,导致我们在对本身就是“女性主义上做得比较好”的作品进行批评,而放过了更多依旧男凝的烂片和男性向的东西。
花噎菜:对于我而言,我不会,因为比起批判一个“已经做的很好”的作品,我会反对一部公然辱女的作品。但我也不觉得,作为女性去批判类似于“朱迪盘发”这个造型是尖锐的。我觉得需要有激进的声音存在。像网上大部分人批判这件事,只是针对于朱迪的形象,但并没有完全否认掉这个角色以及这部作品。
女性“自然状态”的可能性
怪兽:当前对“女性气质”的反思越来越激烈,比如高跟鞋、长裙、长发等常被视为“性别规训”的产物。早在第一波女性主义运动时期,这些装扮就已成为女性解放实践的重要批判对象。许多女性主义者主张剪短头发、拒绝紧身胸衣与裙装,以获得更实用和“中性”的身体表达,认为这是打破男性凝视和家庭束缚的第一步。然而,随着女性主义的发展,这种对“女性化外表”的彻底反抗也遭到后来者的批评。
第二波及第三波女性主义中,不少声音指出:第一波强调“去女性化”在某种程度上贬低了传统女性气质本身,甚至用“接近男性”的方式来定义解放。这是否是一种新的规范?一种对“做女性”的再压迫?你认为我们应该反对这些“女性化”的外观和身体特质吗?还是应当寻求一种“自主选择”和“多样表达”的空间?你认为‘女性化的选择’什么时候是自我表达,什么时候是社会施压?
花噎菜:首先我觉得,不是“女性化的选择”,是“第二性化”。很多激女选择剃寸头,我觉得是一种用行为呼吁大家明白做自然女性的重要性,既反对当前社会下对女性外貌的规训。而在这类根深蒂固的规训还未被所有人意识到并反抗的情况下,就谈女权对女性的压迫的这部分人,是没有意识到自己跑题的行为。
像所谓的“传统女性形象”,是基于父权审美标准而形成的,批判它是历史造就的,我不认为这是一种新的压迫。同样,在当今社会环境下,我觉得,能够自主选择自我表达方式很重要,同样,反对“第二性化”自己,也很重要,我觉得女性要明白,在自我选择中逐渐自然化是很重要的一件事。
而关于,什么时候是“自我选择”,“什么时候是社会压迫”,不是看个人内心情况是否得到满足而定,而是看,这件事是否对自己的利益(任何方面都可以)进行了影响。也就是说,先不谈到底做不做这件事,而是先谈,做这件事前是否理解了其底层逻辑。在目前这个社会环境,戴着镣铐跳舞是正常的,要明白其危害性,也要学会终有一日去脱下镣铐。但如果装睡,那就没有任何意义可言。
怪兽:你提到女性应该“反对‘第二性化’自己”并“逐渐自然化”,你所称的“自然化”是指什么?是否意味着女性需要去除所有的社会化性别特征,回归到一种无性别、无社会约束的“自然状态”?
然而,女性主义者如朱迪斯·巴特勒早已强调,性别的“自然性”本身就存在问题,因为性别是社会建构的结果,而非天生的。因此,所谓的“自然化”可能本身就是一个问题,因为它仍然无法逃脱社会和文化的影响。其次还有一个自相矛盾的地方,如果我们需要回到这种“自然”的状态,长发不正是一种“自然”的状态吗?
花噎菜:自然化就是一切以自己的身体舒适感来,不会特意去束缚自己的身体或者劳累自己的身体。按你所说的回归到一种“无性别”的状态,也是一种特点。而我觉得朱迪斯的想法,和我的并不冲突。因为她认为,性别是通过行为等一系列来塑造的,放在女性身上这句话很合理,因为女性在服第二性役的时候,的确是通过这方面来塑造自己的性别的,因为化妆打扮不是女性所专属的,是第二性专属的。
而对寸头=自然,我觉得这个评判有点武断,因为我个人观点,长发也好,短发也好,都是一个人的外貌特征。
怪兽:我也非常同意发型更多是个人自由选择,不认为寸头=自然这种说法。你提到“戴着镣铐跳舞”是“正常的”,同时强调要“学会终有一日去脱下镣铐”。这种隐喻突出了对现状的接受与逐步解放的理解。如果某些“镣铐”已经与女性生活的方方面面交织在一起,那“脱下镣铐”是否真能做到完全的自我解放?还是说,解放的过程本身可能是一个永无止境的斗争?
花噎菜:是的,这也是为什么我们说这条路是道阻且长的,如果说是永无止境的,我觉得也有可能。脱下镣铐,不代表完全的自我解放,因为问题是无穷的。但人是在不断进化和进步的,脱下镣铐,总比戴着镣铐进步了一点,不是么?
怪兽:你认为女性主义/女权主义的核心观点之一是尊重女性的个体选择吗?如果一个女性在意识到这一切后,依旧选择“传统的女性性别操演”和“传统的女性分工”,比如最典型的自愿成为一名家庭主妇,那么她是需要被批评唾弃的吗?
花噎菜:我不清楚其他人是怎么选择的,但我尊重每个人的选择,因为我不能代表任何人,也不能替她们做出行为上的决定。你所提到的这几类人,她们的所作所为的确也影响到了女性整体的进步。或许我不会干涉,但我当然会抨击,因为我希望小我的力量能够影响到他人。
尾
本场访谈并未得出“朱迪是否服美役”的确定结论,却也许正体现了这个议题的复杂性:性别表现既关乎结构性的规训,也牵涉到个体的身体经验;装扮既可能是顺从社会期待,也可能是反抗结构的策略;审美与异化、美学与美役之间,往往只有一线之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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